花想容

我醉欲眠君且去,明朝有意抱琴来

魇生

虚无,沉静

嘘……

灯,被关了。

连外面的世界也失去了光明……

是谁?、谁在?、谁……


有,人走了。

别走,别走,你是…不要走……

 

说,在说着。

我听不见。 红唇动着。


说,些什么。

说些什么?说些什么?说些…什么…?


“雅少、雅少?”解语放下手中物件,急急俯身轻摇着碧眼银戎,秀眉紧蹙,却也不敢妄自加大力道,只希望能尽快见他醒来。

碧眼银戎甫一睁眼,刚因梦中情景而流的汗珠也快速消退,到底是不凡武者,只是……那梦里究竟是什么意思,怎的让这不凡的武者也深陷其中?

“解语丫头,我没事,做梦而已,紧张什么。”

解语正想问梦魇细节,一看他这样子,却怎么也开不了口。

“大可放心。对了,近来我有事外出,告诉大哥不必担心。”

“雅少想去苦境?”

碧眼银戎笑了,解语和红牌是他曾经救的两个姑娘,解语温柔,红牌泼辣,二人心地却都极好。说也奇怪,自那次在上天界救下她们后竟是一见如故,至今已然有很深的交情了。

只是……

只是最近的梦境实在不能向任何人提起,哪怕是他的兄弟,哪怕是解语红牌,他的直觉这样告诉他。

碧眼银戎起身坐下,这几次梦中的片段慢慢涌来,饱蘸浓墨却不知该从何落笔。


惟将终夜长开眼,报答平生未展眉……

不知不觉,他却只写了这句诗,可究竟与梦境有何联系,却是怎么都说不上来。

此时解语拦住了刚进来见这情景正要调笑的红牌,带上门出去了。

独留碧眼银戎一个人,静坐深思,记忆深处,不知有什么在跳动。



千竹坞,烟波江,不与外界相连的风雨,任意通行各处的琴声。

碧眼银戎神游至此,眼见此地风雨不与外界气候相连,琴声不见多大却直直到了上天界让自己听到,竟是从未见过的奇景,想来天下之大奇人之多,只是不知自己怎的贸然前来扰人清静,刚欲返回,便听见茅屋内传来声乍听来不辨男女的声线,

“公子,既来了,又何必急着走?可知奴等的你好苦。”

这话像是久违,然茅屋主人依旧端坐在内,琴声未断,碧眼银戎一时走也不是,留也不是。

”公子,我费这心力引你前来,还是给个面子吧。“

碧眼银戎饶是再多不解,也只得上前一步,“在下碧眼银戎,未知阁下怎么称呼?”

风过竹林,琴弦忽断,红衣人几乎眨眼间出现在屋外,猫一般魅惑的双眼,难辨情绪的表情。

“哦~”红衣人长哦了一声,“天不孤”。

天不孤浅笑,又低低说了句,“笑剑钝”。

碧眼银戎并未知晓这笑剑钝是谁,但他却没有问。天不孤大约知晓银戎不知,可他也没有说。


“不知先生引我前来有何见教?" 银戎把称呼改成了先生,天不孤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。

只是,快没时间了。

天不孤难得的没有卖关子,毕竟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。

“公子最近的梦,我可以帮解。”

没来由的,银戎心里一紧。

天不孤却不等他反应,

“下着血的人生,街道上的人都没有眼睛。”天不孤低低念着宛如西方神谕一样的话,没头没尾,意味不明。

“树叶红红的,被割掉舌头的女人。“

意识逐渐清明,这是银戎梦中出现过的话,也是有谁在低低的叹,叹什么呢?

下着血的人生?你是否有着无法言说的痛?为何你要承担如此不幸,以一弱质之躯?街道上的人都没有眼睛,世上的人也没有眼睛,他们看不到真相,喜欢听到欺骗,理解不了真实,却还为自己的无知沾沾自喜。

“嘶——”银戎冷抽了口气,她是谁,涌上来的这些问题又是什么意思?

他闭眼沉思,似乎有一幕幕的影像闪过,深紫色华丽和服的女子,曼妙身姿却是迅捷无比,腰间秀刃寒光逼人,谈笑间便能夺人性命。这该是与堕落脱不了关系的女人?可待他看清女人面貌时,又压下了这猜测——她很美,可是眉眼之间竟是从未见过的坚定。她必然有准确的目标与深刻的觉悟,她在杀人时可以完全忘却原有的悲悯,带着决心而挥刀,一种鱼死网破后的漠然,又夹杂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。

杀人者人杀之。她怎会不明白这道理?

无法辩解,无法声讨,这哀歌响起,被割掉舌头般,早在开始,似乎便有了这样的结局。

她死时是解脱,因果寺中还了自己的因果。

是甚么因果?

眼前只见埋着死人的土地。


人生如寄,多忧何为。



天不孤见碧眼银戎面色复杂,也不再言语,他坐下虚化出琴,只单单扫过悠远的空弦音,这琴音很远很远的,似乎传到了以前的时光。


血榜八人,个个都是顶好的杀手。

他排名第一,余下的又何曾看在眼里。

天下无人,唯吾不杀。

人生如寄绝情书,便是人字号的女杀手。

如果没有见过她在断鸿亭无助又落寞的神情,或许天不孤也只当她是一个女杀手罢了。可那日无意见了,却怎样都忘不了。

或许也只是因为那种气质太过凄美?又或许是因为天不孤和她有相似的境遇,相似的心情?

不得而知。

恍惚间烟波江上似乎又有人横卧竹筏,一坛骨灰,两把秀刃,眉间花钿精致哀美,花笺墨迹未干,写着隽秀哀怨的俳句,

夜凉沉如水,颠红舞袖墨沾衣,笑君心恨谁?

正看着,她便抛来一壶好酒,眼神清冽。

自己当时怎么回应的呢?

天不孤忘了,自此,他再忘不了这个女杀手,以至于她死后这么久,还想着尽力让早回上天界与江湖相安无事的笑剑钝想起,缘分这词啊,还真是……



“先生。”碧眼银戎打断了他的回忆,“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?”

“呀——”天不孤红唇微勾,“你想起了谁?”

银戎长叹一声,“这着实不好回答。”

“给我说说她吧。”

“先生觉得有必要吗?”

“哈。”

的确没必要,又怎么该有必要?没有立场,没有身份。

雨停了,银戎忽的被一阵猛力拉回上天界,他没有看见的是,那名叫天不孤的红衣人猫眼边薄薄的水雾,伴随着一阵低低的叹息。



笑剑钝,行至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。

这实在是好名字,银戎卸了战甲,换了黑白色调的鹤氅,久违的感觉。

他此时人在苦境,循着那些片段来到了断鸿亭,草木斑驳,早不留伊人痕迹。

“义弟,你的刀总是这样好,让我在你面前不敢挥刀。”

“义弟,你是真正的刀者,情字累人,多情者必为其所累,吾怕你有一天丢了这逍遥。”

“你一个人担着作甚么,有我在,还怕没人说得不成?”

“其实你又何必和我掩饰,我算你长姐,别人那儿也就算了,我这儿该怎样就怎样,记住没。“

“义弟,你知不知道你调皮的样子很可爱,阿姐喜欢…”

彼时的她黄裙娇俏,眉眼弯弯笑的温柔,她叫舒愁眉,还不是那个女杀手绝情书,一见到她,笑剑钝总能放下心,谈天说地,他如此依赖她的包容。

他从未想过这种感情究竟是亲情还是爱情,总之是他非常眷恋且需要的感情。

想来人世间不能界定感情很多,也不止他这一个吧。

他以为这样能很久很久,直到那次拉完一曲千秋悬日月后,旁边听着的她温柔的说着,

“义弟啊,我要嫁人了,是上次没和你见成的那个人,横刀名斩梅饮雪…”

后面的话他没听清,横刀名斩吗?那也大约可以保护她,只是……

笑剑钝看着舒愁眉,他觉得他这做弟弟的要祝福姐姐,至于前天晚上他想的那件事……就当没想过吧。


梅饮雪和舒愁眉成亲当日,笑剑钝没去,用有事推了。

他悄悄去看过他们夫妇,虽觉得梅饮雪总有些怪怪的,但见义姐过的幸福,也就没多问。

后来收到他们的消息,义姐生了女儿,乳名叫烟儿。

烟儿烟儿,我笑剑钝当真有点像这一缕轻烟。他又像是以前和舒愁眉开玩笑一般的,只可惜这次是自己给自己开了。

人人羡慕梅饮雪娇妻宠儿,谈及他们时总是要拉上天刀笑剑钝。

梅饮雪自是比不上天刀的。

他也很在意流言。


后来的后来,听说他死了,烟儿重病,梅饮雪没能求得医治的药在一次押镖途中被害,然后,舒愁眉也不见了。

再后来,血榜杀手闹得人人自危,可另一方面,也让很多人厌却生畏,对它是又爱又怕,人的贪欲总是不止,买凶杀人便是最好的解释,而血榜,便是解释中的解释。

人人只知人生如寄绝情书,再不知道那个温婉的黄杉女子。


“好刀,如何习得?”

“绝情可得。”


只是义姐你又怎能真正绝情?

实在太过讽刺了。

毕竟梅饮雪的死,到头来也只是他自导自演的阴谋。

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假想敌,梅饮雪弃重病女儿不顾任他病死,更看着曾经的枕边人一步步变成冷血杀手饱受丧亲折磨。余生只有无尽的利用,无尽的背叛

爱?扭曲的人,又怎会有爱呢,他只爱自己吧。

又有阴谋家说,从一开始的结缘,便是梅饮雪布好的局。

可这都不重要了。


笑剑钝已经失去很多人了,可他现在,连最亲最爱的姐姐也要失去了。在承担那么多之后,她还是走了。

雅少的胡琴拉不起千秋悬日月初时的恬淡,只日日重复着悲凉的曲调。

万般皆是命,半点不由人。


矮坟生草,许久没人来了,笑剑钝靠着墓碑坐下,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。

他坐了很久,只有天地间的悲风回应。

他记得舒愁眉说要成亲的前一天晚上,他已经做了决定,近日就和义姐坦露心迹,毕竟只有娶了她,自己才能更自由的做其他事,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,只可惜……


惟将终夜长开眼,报答平生未展眉。

他轻抚着碑文,低低地唤了他早想唤却从未出口的称呼,眉娘……

 

相关歌曲:wAiting




评论
热度(16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花想容 | Powered by LOFTER